小村的南边有一座戏台,简陋又简陋,不过是几根粗粗的木棍竖立起来,支撑着另外一些横躺着的木板而已。逢年过节时,村里好唱的一班人便粉墨登场,唱几出人们耳熟能详的戏目,像《花为媒》、《铡美案》、《桃花扇》等,唱腔是家乡特有的评剧,我们通常叫它落子。演员都是村里的乡亲,熟悉又熟悉。但只要他们穿上那盛艳的行头,岁月刻画的粗犷的脸庞被浓墨重彩一装扮,便立刻被台下的看客认作是下了凡的天仙。
青衣花旦们把那戏台想象成后花园,那乍现的春愁闺怨,如春水一般在水袖的起落间洇入台下看客的眼里。戏里戏外,便开始有板有眼地渐入佳境。将相布衣,爱恨情仇,一出戏罢,“角儿”总要沉湎许久才能悠然醒转;而拭尽泪眼的看客,也吸一吸尚留酸意的鼻头,重回现实,纷纷议论着谁唱得最好,哪个人物最讨人嫌,以及待会儿回家是做玉米馍馍还是吃青菜汤。
小孩子总是不能认真看戏,三五成群地挤到后台看“角儿”们换装,仿佛如此便可以揭开那下凡的仙女们的神秘一般。但我是个例外,我喜欢看他们认真地在台上唱、念、做、打,虽然一年一年,总是那几出熟悉的戏目,但这并不妨碍我一遍又一遍地入戏,一次又一次替古人楸心,我为《花为媒》的皆大欢喜而乐,也为秦香莲的楚楚可怜而哭。可只要曲终人散,母亲牵了我的手说,走了,回家了。我便又立刻抽离回来,心里的忧伤也瞬间舒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