唇印
一枚红唇印在白色的碗沿,好像大雪过后,挣出一只残蝶。唇印上仍留着模糊的唇纹,蝶衣的针线是不是也这般匆促?
她抽出一张面纸,将自己的红印抹净,那只饮空了的白碗,这时是雪停后的山坳,静静地耸立在她与他之间。
约莫三四岁时吧,她的父亲总在晚上抱着她出门散步,隔几条巷子而已,那名女人亲昵地迎着他们,她总在客厅里吃糖,玩洋娃娃,还有小熊,洋娃娃吃糖、小熊也吃糖,小熊口渴,她端起茶几上的茶杯,看见一枚猩红唇印。
现在,那只饮空了的白碗,像高山上冰封的湖泊,她不停地擦拭着,他错愕地注视她,她低头,说了一个只有她自己才听得到的字:
“脏。”
隔夜
临近半夜,忽然雨就来了。雨打在尚未合上的铅字书页上。
她伏在桌上,打了盹,雨珠敲打玻璃窗,喊醒了她,顺道也敲破她那模糊的梦境。时间一向像飘忽的女鬼,含了怨的,她不能确定适才的梦境会洗刷什么样的冤屈,如果不醒来的话。那么,雨的法槌敲醒她,又暗示现世里还沉埋什么样的冤屈呢?在这样深的夜里。
时间像个女鬼!她从书上忽然读到这句话,像在春花烂漫的小径上看到一方墓碑,她不禁抚触自己的颊,原来也老了。
等待令人老吗?还是曾经过于绚烂的年华在抵挡不住一些风霜雨露之后,所有的华采都灭了,她仍旧回到年华之前那一个素朴的女身,只是回不去当初了无鸿爪的雪地。譬如水吧,无论何等惊涛怒浪的行旅,水还是水,但源起时的清澈,在阳光之下泛出温暖的白烟,如今染了尘意,且冷得毫无血色了。